2015-04-21
作者：中國漁業報·第一水產
4月，海南大致坡。春風拂面，陽光和煦，一派寧靜的椰島風情。然而，近日的一則消息，卻如同一顆重磅炸彈，徹底打破了這種平靜。
4日1日，一則“海南翔泰漁業有限公司(以下簡稱翔泰)因開展‘買料贈料’促銷活動招致養殖戶罷料”的消息引爆網絡輿論。
消息稱，因受國際市場出口影響，海南羅非魚收購價格持續低迷，導致養殖戶苦不堪言。為了羅非魚產業鏈的健康發展，海南翔泰漁業有限公司決定，4月1日起，凡購買該公司品牌飼料者，均可享受“購沉水料(603s與604s)3噸，送一包沉水料;購膨化料2噸，送一包膨化料”的優惠。讓利消息一出，翔泰一線業務人員卻遭到了部分養殖戶的“圍攻”，有養殖代表稱將組建聯盟，拒用翔泰飼料。
此舉著實有些讓人匪夷所思。那么，停料的幕后真相究竟是怎樣的?是什么原因招致養殖戶如此舉動?海南羅非魚產業將何去何從?近日，《中國漁業報·第一水產》記者前往海南進行調查，力求還原事件真相。
■ 魚價低，養殖戶日子不好過
4月10日，在海南省文昌市抱羅鎮路口，上百名養殖戶早早就聚集到這里，對每一輛試圖進入該區域的飼料運輸車輛進行攔截。
“魚價持續低迷，飼料價格卻居高不下，養殖戶虧損嚴重。”說這句話的叫陳健康，他是海南全省2000多戶養殖戶中的一員，也是海南省文昌市羅非魚養殖協會會長。1996年前后，陳健康從浙江來到海南文昌，從事羅非魚養殖，這一待就是20年。針對這次停料事件，陳健康等養殖戶講述了事件起因————
今年以來，羅非魚價格持續走低。從各地加工廠的羅非魚報價來看：4月1日，1斤以上規格羅非魚，廣西南寧為4.7元/斤;廣西北海為4.5元/斤;湛江廉江為4.35元/斤;茂名化州為4.5元/斤;海南文昌為4.2元/斤。相比之下，海南文昌的羅非魚工廠價格最低。
在魚價走低的同時，海南市場的飼料價格反而居高不下。相對于廣東而言，廣東的飼料價格比海南低，魚價反而比海南高出許多，“在廣東，一包飼料的價格要160多元，魚價大約為4.5元/斤，而海南每包飼料價格達到180多元，魚價卻只有每斤4.2元，未來魚價可能會進一步降低。”陳健康說，3月下旬，養殖戶便開始籌劃“停料行動”，要求飼料企業給個說法，“如果飼料企業還不降價，我們就抵制飼料。”
針對養殖戶即將停止使用飼料的行動，個別飼料企業開始坐不住了。海南翔泰漁業有限公司對外宣布，4月1日起開展買料送料活動。“早不促銷，晚不促銷，偏偏在我們即將停料的時候搞促銷，根本沒有誠意。”陳健康說，“關鍵是讓利太少，我們不需要他們這點施舍，如果真是為養殖戶著想，飼料公司就應該拿出誠意，多讓些利出來，與此同時，其他飼料企業也應該表個態。”
在“訴求”沒有得到回應后，4月2日下午，浙江籍羅非魚養殖戶自發組織了聯合停料活動討論會，會上討論決定：由于近期魚價偏低，飼料價格過高，造成無法正常養殖經營。經廣大養殖戶聯合決定，從4月4日起，停止拉料，若有違反者，其所拉的飼料將被扣押，因此而造成的一切后果由拉料者自負。此次討論會，大約有160人列席，大部分養殖戶對于停料表示贊同。于是在4月4日，一些養殖戶便開始在幾個主要路口，對運輸飼料的車輛進行攔截。
“如果我們停料了，其他人不停料，到最后他們反而坐收漁利。”談到為何攔截運送飼料車輛，養殖戶葉洪華說，有些養殖戶嘴上說要停料，暗中卻偷偷拉料，所以我們就對那些“不講信用”的行為予以制止。在記者問到這種行為是否理性時，葉洪華說，我們也沒有辦法，飼料價格高，魚的價格低，養殖戶的日子不好過，只有通過停料行動來呼吁一下，希望飼料企業多讓些利給養殖戶。同時，除了飼料降價外，飼料企業以及經銷商之間的成本、利潤等相關信息也應該透明化。
據了解，海南羅非魚養殖戶大約有2000戶，其中文昌市就占了1500戶，這1500多名養殖戶中，浙江籍的又有1200多戶。截至記者采訪期間，大約有1000名養殖戶在停料協議上簽了字。
■ 飼料成本高，企業利潤空間小
“在養殖戶籌劃停料之前，由于考慮到魚價低迷給養殖戶帶來損失，翔泰便計劃開展‘買料贈料’促銷活動了。”針對翔泰“搞促銷”與養殖戶“籌劃停料”的先后問題，海南翔泰漁業有限公司銷售部經理王宇堂一肚子苦水無法倒出，本來是為養殖戶著想，反而遭到他們的無端抵制，“真是好心辦壞事”。
其實養殖戶的停料事件并非針對翔泰的促銷行為，只不過是翔泰的市場份額占的比較多，“樹大招風”而已，王宇堂表示，“2014年，海南35萬多噸的飼料銷量中，翔泰占了11萬噸。”這一點在張金友等養殖戶那里也得到了證實，“我們這次行動針對的是海南省整個飼料行業，而非只針對翔泰，只是因為翔泰是海南最大的飼料企業，所以有人認為我們是沖著翔泰去的。”
談到這次停料事件，一名張姓飼料業務員表示，目前海南飼料企業非常混亂，就收魚而言，之前加工廠給出的收魚價格為每斤4.1-4.2元時，經銷商為了“爭搶”客戶，他們便以高出加工廠0.2元甚至更高的價格來收魚，這樣一來，魚的價格便被炒高。其實經銷商也是此次事件的受害者，他們很多時候是“賠錢賺吆喝”，當連續虧損而頂不住時，他們也只好按照加工廠的價格來收魚，于是一些養殖戶便認為，“這里面肯定有貓膩”。
“在魚的質量方面，養殖戶應該負一定責任。”王宇堂表示，有些養殖戶一味地追求養魚造數，而濫用抗生藥物，導致魚的質量不達標。與此同時，在魚的大小方面，養殖戶也應該按照市場需求進行養殖，以保證魚的規格。
“魚片廠加工的魚產品走不出去，魚的價格必定走低。”通威股份副總裁、海南片區總裁易剛輝表示，今年以來，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(FDA)多次通報我國輸美羅非魚產品藥物殘留超標，并有多批次貨物被退回，導致出口受阻。易總表示，4月8日，通威接了一個訂單，一接單毛利率便虧損5.9%，“即使虧本都要接，因為羅非魚產品庫存兩個月就會變色，變色后根本無法銷售。”
據了解，海南的羅非魚主要用于出口。一旦出口受阻，魚價便會下跌，魚片加工廠不敢抓魚，從而導致養殖戶利益受損。
全國羅非魚價格之所以普遍走低，除了國外訂單減少的原因之外，大批羅非魚在這個時候集中出塘，也是魚價走低的重要原因。“去年1-5月份，羅非魚價格高于2013年年底，所以很多養殖戶按照往年的經驗，把2014年年底要賣的魚推遲到今年上半年出售，導致大批魚集中上市。”王宇堂表示，2014年的暖冬使得大部分時間都適合投料，上市的魚大大增多，從而也導致了魚價下跌。
“養殖戶應該理性對待飼料價格高這一問題，正所謂一分錢，一分貨。就通威而言，通威飼料的高品質是建立在高成本基礎之上的，用通威飼料養出來的魚不但規格高，符合出口要求，而且對生態環境的改善也起到很好作用。”海南通威水產營銷公司總經理宋文超表示，羅非魚飼料的原料大都從國外進口這一現狀，也是飼料價格高企的一個重要原因。
■ 發展遇瓶頸，改革勢在必行
目前，羅非魚行業的發展處于一種無序的狀態，市場競爭發展到一定階段便必然會出現瓶頸。“面對困境，羅非魚行業改革勢在必行。”智漁可持續發展研究中心負責人韓寒表示，行業一定要回到本質，把產品質量放在第一位。
“養殖戶應該將更多注意力投入到養殖技術、水質監控、調整生產周期等方面，只有魚養好了，才會得到市場的認可，在出售時才能賣個好價錢，即使偶爾出現魚價偏低的情況，但從長遠來看，養魚是能夠盈利的。”韓寒表示，隨著市場的發展，行業對養殖戶的要求越來越高，魚價高低是市場行情問題，不是養殖戶所能夠左右的，養殖戶所能做的就是多多關注養魚本身。
業內人士指出，目前飼料成本在不斷加大，飼料價格不斷走高，一旦魚價低迷，飼料企業便會成為眾矢之的。鑒于此，羅非魚飼料企業應該改變目前這種各自為戰、只考慮各自利益的現狀，從整個行業長遠利益來考慮，探索一種能夠使飼料企業聯合起來，去解決一些飼料品質的問題，更多地向養殖戶普及合理科學的飼喂方式、養殖模式。雖然一些企業在這方面也做了很多，但由于目的性太強，一些養戶反映效果不是很好。
“積極擴大內銷，改變羅非魚只能依賴出口的現狀。”王宇堂表示，如果對出口過分依賴，羅非魚整個產業鏈則被外國人所控制，一旦出現類似出口受阻情況，整條產業鏈上的利益相關方都會受到損失，從而不利于行業的健康發展。此外，養殖戶應該在魚達到規格時就及時出售，不要憑著過往經驗而盲目存塘，否則魚的集中上市，只會造成魚價下跌。
在韓寒看來，相關方應該搭建一個行業內部對話和合作的平臺，將各方掌握的信息進行匯總，增加互動交流，減少養殖的盲目性。同時，在資金允許的情況下給養殖戶多做一些培訓，針對海南羅非魚養殖，量身定制一套高效優質的養殖方案，只有魚的品質提上去了，才能被更多消費者所認可。
記者觀察：市場價格不能“一抗了之”
截至記者發稿，“停料”事件于4月19日進一步升級。
4月15日，署名為“海南全體養殖戶”的《告各養殖戶停止抓魚書》稱：之前的“停料”行動雖取得成效，但并未達到預期目標。為了更好地促使廠家做出讓步，養殖戶自愿聯合停止抓魚，違者后果自負。
4月19日，天還沒亮，有些養殖戶便帶著家眷，趕赴抱羅鎮三角路口，對過往的拉魚車輛圍追堵截。更有甚者，聽說哪里在出魚，他們便直奔哪里。有些未聽說停止出魚的養殖戶，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魚被“賭”在路上。針對此事，翔泰首度做出回應：工廠庫存很多，停魚影響不大。
據了解，羅非魚價格已經跌破4元，在目前的魚價下，養殖戶投一包料相當于虧損30多元，不投料反而“賺了”。目前，文昌市物價局已經出面“調停”，當地警方也已經介入此事。本報也將持續關注“停料”事件的進展。
回顧整個事件：
4月1日，海南翔泰漁業有限公司的一條促銷短信，招致無數養殖戶的“口誅筆伐”，一時間，翔泰被推到該事件的“風口浪尖”。經記者實地調查得知，此次停料事件并非針對翔泰的促銷活動，而是針對近期魚價持續低迷，整個飼料行業價格卻高企不下這一現狀，養殖戶所發出的一聲“怒吼”。
目前，海南羅非魚價格低迷的原因大致有以下幾點：一是由于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(FDA)對我國輸美羅非魚產品藥物殘留問題進行了嚴格檢查，導致出口受阻;二是一些養殖戶將去年下半年的魚存塘至今年上半年出售，大批魚的集中上市導致“魚賤傷農”;三是去年冬天，氣溫相對較高，受此暖冬天氣影響，羅非魚吃料時間拉長，以致去年底投放的秋苗在春節后上市銷售，造成積壓。
魚價低迷，直接受損失的便是養殖戶。在耗費人力、物力、財力后，本以為春節過后會有個好收成，然而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。魚價走低不但讓一些養殖戶很難盈利，甚至有的養殖戶更是血本無歸，這件事擱到誰身上，一時之間都無法接受。事情發生后，一些不冷靜的養殖戶將養殖虧損的板子打到了經銷商、飼料企業身上，大有“你不降價，我就停料”之勢。與此同時，4月8日，養殖戶更是發出通知聲稱，如果個別養殖戶私自進料，其他養殖戶將會到他們所謂的“個別養殖戶”家中靜坐。
事實上，魚價走低受影響的不僅僅是養殖戶，包括飼料企業、經銷商在內的整條羅非魚產業鏈條上的所有利益方，都難逃利益受損的窘境。“拉回一車魚，便拉不回來一車料。”經銷商陳正銳如此形容目前他們所處的困境;飼料銷量從原來每天160多噸降至七八十噸，讓飼料企業也很受傷。由于飼料原料成本的上漲，導致飼料價格持續高企，讓本想降價的飼料企業有心無力。
縱觀此次停料事件，養殖戶、經銷商、飼料企業都成為受害者。但市場價格不能“一抗了之”，它不是某個人所能操縱的，市場的問題應該交由市場來主導，任何忽略市場這只“無形的手”而試圖通過不理智的行動來實現一己私利的行為都是不可取的。為了羅非魚行業的健康發展，各方應該為早日結束這場“鬧劇”而付諸努力，盡量達成一個符合各方利益的協議。